SEN│廣告人夫妻為伴SEN兒棄事業轉行放低成績建立孩子自信走出低谷

2022-02-23

Claudia記得兒子曦澄讀小一，跟他一起準備第一次的英文默書，即使過程「很攰很辛苦」，但她仍然充滿信心，「那天是周五還打八號風球，加上周六日，共三天溫習二十個詞語，心想一定沒問題。」豈料派回來的默書簿上，兒子只寫了兩三個詞，而且全錯，「我當時心想，有足夠時間，重溫再重溫，二十個詞語究竟有幾難？」心裏開始有疑問。

Claudia與丈夫Sammy都是資深廣告人，工作極忙碌，家有「姐姐」幫忙照顧兒子。兒子幼稚園讀「Happy School」，功課甚少，偶然出現寫「鏡面字」，即b變d、p變q等，但當時認為年紀尚小，學習初期有混淆不出為奇。直至上小一，功課漸多，問題浮現。

「會不會是專注力問題？」有朋友這樣說，Claudia於是向學校反映，社工安排「排隊」做評估，小二時接受評估後，診斷出有讀寫障礙，令夫妻二人驚訝不已。兒子一直活潑好動，經常跑跑跳跳，只想是過度活躍或專注力問題，結果是他們完全不認識的讀寫障礙。

Claudia指兒子好動活潑，在別人眼中是開心果。

爸爸Sammy的心情一度跌至谷底，「那位精神科醫生說，讀寫障礙是『冇得醫』，可能會跟着孩子一世，聽到『冇得醫』這三個字，我即時『沉一沉』；幸好他接着說，如果能夠將一些腦部較強的神經細胞的發展，那麼可以幫到較弱的細胞，就有機會進步。」其意思是發展其強項以彌補弱項，爸爸就記住這番話，由此切入幫助兒子，但過程是充滿掙扎和辛酸的。

夫妻二人要「補課」認識讀寫障礙，找書看、問專家及去上課等，加上對兒子的觀察，他們開始了解兒子遇到的困難。如果將學習生詞視為資訊「輸入」及「輸出」，孩子「輸入」時已錯讀資訊，他看到的未必跟大部分人看到的一樣，那麼就無法「輸出」正確的資訊，默書自然不合格。又例如會混淆意思相似但不同的詞語，高興會讀成開心。

兒子最弱的是短暫記憶，「例如學中文詞語時，第一行和第三行的詞語是相同的，但學懂了第一行的詞語，該詞語在第三行再出現，他卻讀不出來。」Claudia說。當兒子升上小三去看治療師，她才明白兒子為甚麼過去學不懂看時鐘，「他看不到斜線，但看時鐘要看時針分針斜線組合。」英文字母中的W、M也有斜線，成為他認字的障礙，「後來我買了個跳字鐘，沒有斜線，他馬上能回答我時間。

對讀寫障礙知得愈多，夫妻二人更體諒兒子。Claudia說：「他不是用一般人的認字方法，他會用圖畫去認字，其實他走了一條迂迴曲折的路、一條很艱辛的路，去了解簡單的東西。我開始想，那麼為甚麼不欣賞他在這方面的才能（例如畫畫），這麼一想，我反而放鬆了，有些人學文字很快，有些人學得慢，但這不是蠢。」

媽媽Claudia於是「放手」，由爸爸Sammy接手負責兒子的功課和學習。自兒子升上小一，就由Claudia負責檢查兒子功課及溫習，每晚在「開戰」，「每晚放工返到家已經八時，我會在屋企樓下先深呼吸一下才上樓，感覺接住要返另一份工。然後一邊吃飯，一邊看他的功課，邊看邊忍不住說：『仲未做完？』、『咁都唔識做？』，每說一句，他就喊一次，一晚就這樣喊幾次，我都想喊，對他對我都很大壓力。」Sammy指當時放工回家，妻兒「黑面」、「嬲爆爆」已司空見慣。

當兒子評估後，當Claudia愈了解讀寫障礙，她知道自己那套「坐定定讀書」的方法不適合兒子，再下去母子關係只會更差，得用另外的方法，這也是她「放手」的原因，她指即使不同意丈夫的方法，也不會再理會，放手讓他處理。她轉了角色成為「溝通大使」，跟兒子的學校溝通，希望學校能夠了解及體諒兒子，為兒子發聲，「有次兒子把自己學懂的詞語，用圖畫記着，並寫在自己的筆記上，他很開心自己學懂了新的東西，但被老師發現，指他在課堂上『畫公仔』。」

Sammy接手負責看兒子功課，他定下原則，要兒子愉快學習，即使每日學懂只有一個字，因為他不想兒子重蹈他小時候所受的傷害。Sammy小學時因成績差而在責備與懲罰中度過，跪聖母像、罰抄是常態，每日被罰抄至半夜，連飯也要邊抄書邊吃，「我從我個仔身上，勾起我自己過去讀書時的不開心回憶，我不想他跟我以前一樣不開心，從這一點出發，我想出很多方法去試。」他從不要求兒子「坐定定」，跟兒子邊玩邊溫書，有時又會先滿足兒子要求，先吃糖、再吃雪糕才溫書等。

Sammy（左）指過去幾年的經歷，令一家三口的關係更密切。

如此溫習，Claudia指所用的時間往往很長，成績也未見進步，但夫妻二人已有共識，放低追求成績，他們選擇要親子關係。他們愈了解兒子遇到的困難，同時感受他所受的壓力，「有次學校派還默書簿，阿仔放回書包去洗手間，去洗手間對他來說是需要，也是『避難所』，回課室後有同學告訴他，有另一個同學摷他書包看他的默書簿。」小四時更有老師直問Claudia要不要讓兒子留班，或甚至轉校。

兒子讀小四時，夫妻發現他的情緒開始變差，甚至出現傷害自己的行為，說「想去死」，哭得更多，二人覺得要作出更大改變，才能幫到孩子。先是Claudia辭去原先那份極度忙碌的工作；Sammy則提早凌晨四、五點返工，希望彌補加班的時間，可以提早收工返家。

期間Claudia嘗試轉換到另一間公司，但工作依然忙碌，一次更忘了安排接送兒子，令兒子獨自在街上等候一小時，令她非常內疚，「我跟兒子說覺得很sorry，他說沒有怪我，知道我們工作很忙。」此事卻讓夫妻二人醒覺，要繼續做廣告行業的話，根本難兼顧兒子，兒子永遠是首要考慮，他們不惜放棄多年的事業，決定轉行。

Claudia指，她先退出廣告業，翌年Sammy也辭去廣告工作，夫妻二人在這一兩年間尋找工作新方向，作不同嘗試，希望能夠找到一份平衡到家庭的工作，以能夠陪伴兒子為首要考慮。夫妻為兒子放棄建立多年的事業，Sammy說：「但正正是這兩年，是孩子最關鍵的時候。」

夫妻倆並定下兩個目標，一是處理兒子的情緒，夫妻每晚跟兒子聊天，陪伴他；二是建立他的自信，Sammy說：「沒有自信，將來甚麼也做不了。」他們鼓勵兒子做喜歡的事，助他發揮自己的長處，這亦是被評估有讀寫障礙後，醫生建議發揮孩子的強項以彌補弱項。

兒子好動愛運動，Claudia鼓勵他參加學校足球隊選拔，即使五年班人人緊張準備報分試，最後兒子被選並參加比賽，高興得不得了，更後悔未有早一年參加。她又鼓勵兒子參加學校表演，表演他自小學習的功夫，「我替他簽名報名參加，但隔了一陣子沒有消息，就問問老師，是不是要先選拔，原來是兒子自己改為不參加，我於是請老師，可否安排他參加，結果兒子上台表演了雙節棍。」

好動的曦澄自小學功夫，其中的師傅包括爸爸Sammy。

這次表演，成為孩子的美好回憶，「他返來說個不停，說自己似明星，很多同學來問這問那，為甚麼懂得功夫。我希望他在這六年的小學裹，能夠有好的回憶。不用在成績上跟人比較，這不是他的專長，但畫畫或者打功夫，令他因此在學校有人記得他，認得他，這是我跟丈夫建立他自信的方法之一。」Claudia說，他們又鼓勵他開You Tube Channel，展示他喜愛做的紙品製作。

透過父母鼓勵發展興趣，曦澄漸漸找出自己的方向。

曦澄開設YT 頻道「自作。葉」，介紹自己的紙品製作。

Sammy相信兒子透過自己的興趣，學習找出解難的方法，這可能應用到他的學習上，漸漸找到自己的學習方法。升上小五後要呈分考中學，兒子提出每早五時起身溫習，「他自己希望努力做點事，他有這個心，我說即使三點起身，我也會陪你。」直至現在，兒子早起溫習已成習慣。

兒子升中後二人才放下心頭大石，Claudia指看到兒子的進步，找到自己的學習方法，本來畫滿圖畫的學習筆記簿變得愈來愈多文字，因為看懂更多文字而愛上讀中史，中二時更入讀了精英班，「他仍然有不少困難要克服，但已慢慢找到自己的方向。」而Claudia和Sammy亦找到新工作方向，Claudia現為理財策劃師，而Sammy先到青年機構任導師，去年始投入自辦的社企「啟師會」工作，期間以「自由人」身份接廣告工作。

看到兒子升上中學後漸有進步，Claudia和Sammy放下心頭大石。

Claudia和Sammy分享二人的家庭經歷，希望能幫到同路人。

走出低谷，Claudia感慨地說：「在香港做家長難，做SEN的家長更難。」夫婦倆把自己的經歷在教會分享，意外地迴響不少，她指有認識十年八載的教友這刻才透露，自己的孩子也是SEN。夫妻倆覺得自己所經歷的，加上Claudia在教會任家庭事工超過十年，希望有一個平台能幫到同路人，「學童有需要，照顧者即家長也有多辛酸和難處，需要情緒舒緩。」於是二人在2020年10月成立啟師會，為SEN青年尋找發展空間，現時有近百會員。

Sammy尤其希望更多SEN孩的爸爸能夠同行，「我們見很多個案，做爸爸的一是逃避，或者是忙於工作賺錢，家裏是有很多爭拗，也未必知怎樣去處理，又或者不願承認孩子是SEN，愈是專業人士，愈不願接受自己的孩子是SEN。」最後只有媽媽一個出來「撐住」，更糟的是離婚收場。因此希望他的經歷，喚起爸爸也一起出來，全家人一起攜手面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