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所謂正常】小學半日制│繆美詩
2020-07-07
世紀疫情，打亂全球人類生活，大家都急不及待疫症快點過去，讓生活回歸「正常」——且慢！疫情令世界停擺，空氣清新點，生態環境乾淨點，港童們暫別營營役役的「學習」，終於有時間跟父母過難得的家庭生活——這不才是「正常」嗎？
更難得的是，復課後全港改以半日制上學！ 我家孩子返下晝班，平空多出來的一個早上，聽似微不足道，但一家上下都有種海濶天空的豁然開朗。首先，孩子可以自然醒，八時半起牀後，一家人輕輕鬆鬆吃早餐，偶爾還一起做運動！中午上學不再塞車，交通時間大幅縮短超過一半，孩子施施然在家吃完新鮮健康午餐才出發！晚飯後，我不用心跳加速，喃嘸佬似地吟哦：「快啲啦，要瞓啦」，趕羊般把兩個還滿肚子飯菜的小人兒迫上牀。由於翌日不用七時起牀，一家人享有珍貴卻又本應如此的飯後歡樂時光，談天說地一番。家裏有兩年前買下卻一直無遐閱讀的長篇chapter books，孩子終於有時間讀之餘，還能睡得兒童應有的十小時。
在枕畔依偎談笑間，我發現我一家上下的正常家庭生活都被「全日制」小學課堂剝奪了。每念及此，我總是深深不忿﹕我組織家庭，當然想有美滿的家庭生活；我生兒育女，當然想有時間精神和孩子親近。不料在全日制小學佔據孩子全日的生活下，這些初衷都大打折扣了。再想深一層，我工作時間彈性孩子又不用頻撲補習尚且如此，不敢想像一些雙職父母，每晚下班回家，還得督促功課協助溫習至夜深。敢問，難道這是正常的嗎？
停課至返半日學這段日子，我還意識到給孩子留白才是推動自學的關鍵。這陣子，細妹頭自己拿著一個彈琴app，在琴前咚咚咚一坐便是兩個鐘頭。大妹頭興起學法文之念，YouTube、Podcast便成了她的新老師。兩姊妹偶爾想學畫公仔，便在浩瀚無邊的互聯網拜師學藝。歷史迷大妹頭更是看了超過十本關於Anne Frank的圖書，以及好幾套關於二戰的紀錄片和電影，且已定下下一個研究題目——第一次世界大戰。看她倆興緻高漲，欲罷不能，全因自己能夠重掌學習主導權，而並非「被學習」、被要求閱讀她們不感興趣的恐龍圖書、被要求學習她們不感興趣的語言。像她們這個年紀，最有效的學習本來就不應來自壓力，而應由孩子的興趣作主導。只要有時間，有選擇，孩子自學的力量澎湃無涯，可以無限發揮，十項全能也不是夢。
諷刺的是，香港學校強調小朋友要有「一體一藝」，但朝七晚五返學兼功課默書測驗考試之間，怎樣在緊密如大理石的日程表搾出時間來享受運動和音樂呢？時間沒有，就連選擇也沒有。所謂一體一藝，小朋友的自由自主空間少得可憐，更不要說甚麼從興趣出發。我家大妹頭醉心跳體育舞蹈，細妹頭愛體操和攀石，但在大部分學校，這些項目都不在選擇之列。說甚麼體藝培育，整件事慢慢就變成純粹為招呼學校的指定動作，跟孩子的興趣愈行愈遠。我之所以推崇半日制上學，也是因為孩子這樣才有時間、有心情、有空間去發展興趣並為自己作選擇，不論對家長對孩子，都是個雙贏局面。
疫症來襲，舉世哀鴻遍野，然而我還是心存感恩，真心多謝這世紀疫病，如把紅海分開，讓我們在縫隙中看到一線新天新地。它洗滌了我們的眼睛，看清原來我們一直把習以為常誤當作正常，原來我們的孩子過著的正常生活根本不正常。疫症告訴我們，生命無常，而我們都不過是血肉之軀。看看我們的孩子，他們究竟不是機器，每個小腦袋都有自己的熱情、喜好和主張，應該要有發揮之地。况且人生苦短，童年則更短了，值得善用珍惜。作為家長，新冠疫症給了我一記當頭棒喝，我們所需要的，並非回歸到之前的所謂「正常」，而是要勇敢地撥亂反正，來建立一套適合孩子、讓他們有選擇有空間的新正常。
作者：繆美詩