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王思慧】那恍如隔世的三小時

2017-07-07


那是我第二次踏進產房。護士請我老公在門外等待,坐在輪椅的我被推進產房時,淚水竟奪眶而出。我為什麼哭呢?還未痛到要哭的程度啊。姑娘見我不停流淚,問:「上次痛得很慘吧?」我連連點頭。

原來,兩年前生女的回憶在這一瞬湧進腦海。那種椎心之痛,歷歷在目,而我跟它角力了二十小時。姑娘當時鼓勵我說:「每痛一下,即是痛少一下,距離目標愈來愈近。」可是那種痛,就像下腹有部打樁機,一下一下往下猛撞,也像肚子裏不斷爆炸,卻始終沒有炸開肚皮。十多小時過去,無論我如何鼓勵自己,戰鬥力和體力已接近零。所謂的「笑氣」只是令我神志不清,毫無減痛作用,故我要求打無痛分娩針。

那的確有減輕痛楚,但同時也令我下身麻痺,到要出力把女兒推出來時,我已不知該如何推。最終,醫生得用產鉗把嬰兒拉出。女兒出生後一段日子,雙頰還留有被產鉗壓傷的痕跡。

所以這次,我痛極也沒要求打無痛分娩針。護士不停在旁鼓勵我,但那些鼓勵說話卻令人多麼沮喪,例如:「第二胎會比第一胎更痛,那是正常的。」「你不要大叫,要深呼吸。」「你不要掙扎,要放鬆盆骨肌肉。」「痛得愈密愈好,那代表孩子快要出來。」承受着十級痛楚,人的本能反應是掙扎、大叫,希望痛楚減緩,但護士卻不斷叫我做相反的事,而我,也只能盡力去違反本能,在劇痛之下冷靜、不尖叫、放鬆肌肉,心裏還要祈求「痛得愈密愈好」。

第二胎是否真的比第一胎痛,我無法分辨,但痛楚比第一次來得更密集,就像將二十小時的痛楚濃縮在三小時內。我憑着「笑氣」和一系列違反本能反應的做法,捱到最後,然後就跟着助產士的指示,每一次陣痛,都出盡九牛二虎之力去推。不知推了多久,雙腿間終於感覺到一團暖暖濕濕的東西,來到這世界。

這是我第二次生孩子,卻是我第一次那麼切實地感覺到那種溫度,感受到這是我憑自己努力「推」出來的一個生命。沒有受麻醉藥影響下,不如上次那麼混沌,我清醒地感受到生命的降臨。

產後陸續收到家人的道賀。由於嬰孩是早上出生,妹妹說:「嘩,我一睡醒你已生了 BB,好快。」

在三小時裏,有人可能睡了一覺,有人或許看了齣電影,有人可能甚麼也沒做。對眾人來說,三小時轉眼就過去了,但對我而言,那個早上的三小時,恍如隔世。

 

作者:王思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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